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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一篇我06年写的小说,供姐妹们消遣。
家常女人
第一章
梅朵的名字给人以梅花朵朵的联想。梅朵原名梅多,梅朵的母亲思儿心切,在生下第三个女儿时,非常失望,为其取名梅多。梅多长大上学后,自己把名字改为梅朵。
懒虫起床!懒虫起床!早上五点半,闹钟响了,闹钟的声音充满了童稚,听起来非常悦耳。梅朵笑了笑,没等它响第三遍,就按下按钮,闹钟像一个乖巧的孩子,马上改口说,早上好!其实梅朵起床不用闹钟,靠生物钟就行了,梅朵是个生活有规律的人,梅朵每天早上五点半会准时醒来。
梅朵住学校的家属楼,老式的楼房,筒子楼,从楼梯上来,每层住八户人家,八户人家于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可以互相走动,遥相呼应。夏天睡懒觉的人不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多到广场或者到公园晨练去了。
梅朵起了床,洗了脸,在门口墙角的一个大玻璃瓶里装满水,玻璃瓶原来是装罐头的,挺高挺大的一个瓶子,装水果罐头的那种,
瓶子旁边有一支毛笔,梅朵拿起毛笔在自己家的走廊上写字。她照着字帖写,从走廊的这头写到那头。清水写过的字迹很快就干了。
六点半,丈夫振国已做好早饭,梅朵照护两个女儿起床,洗漱,吃饭。七点早餐结束,振国洗碗,梅朵化妆。梅朵在家不太讲究,但只要迈出家门一步,她就会化妆,很淡的妆,恰到好处,不认真去看,就不会发现。七点半,梅朵和大女儿阳二女儿宇一同去学校。
进了大门,管收发的小姑娘喊住了梅朵,说,有她一封信,马来西亚寄来的。
梅朵拆开信,是马来西亚华人书法协会的一封邀请函,邀请她参加十月份的华人书法展。
小姑娘的眼中充满了羡慕,小姑娘二十来岁,漂亮而富于幻想。在这个小城,在这所中学,很多人甚至没有去过自己的省城,小姑娘就没有,而梅朵居然有机会出国!
小姑娘的羡慕巨大地满足了梅朵的虚荣心,也许不应该叫做虚荣,而是被认可后的心理平衡。也算是对自己努力苦练的回报吧,梅朵想。梅朵坚持练字,不论春、夏、秋、冬、寒、暑。然而,曲高和寡,不,确切地说是曲高和无。当她煞有介事地在走廊上研究点、横、竖、撇、捺、钩、挑、折的时候;当她躺在床上苦思冥想揣摩比例、尺度、韵律、节奏、方位的时候;当她正经八百地在书房琢磨藏锋、正锋、结构、结体、提笔、悬腕、停顿、运势的时候;当她静立于先贤书圣的作品前细细体会其构成、简约、内涵的时候……楼道里的人或者在看娱乐片或者在打麻将或者在思谋商机或者在编谎或者在圆谎,他们各自忙着他们认为有意义的事情。没有人认可她,他们认为她故作风雅。这是一个喧嚣的时代,各种欲望充斥着人们,人们委实难以做到心静如水,谁还有工夫有心情来玩这个高雅。
梅朵把信装进包里,梅朵是个极讲究的人,她不会像一些女人那样,在臀部挂一串钥匙,不用拿包,大步流星地走在上班的路上。梅朵拿包,时时刻刻拿,不然,钥匙、手机、小梳子、小镜子、口红、手纸这类小东西放哪里呢?梅朵穿高跟鞋,走路娉娉婷婷的,那包宛如男人的胳膊,梅朵搀扶着,优雅而幸福。如果不拿包,走路时就没有依附,真不知道两只手该如何摆动?如果没有那包作为道具,就无法展现女性的阿娜与风情。
梅朵进了办公室,梅朵的心情特别好,对大女儿阳说,阳,给阿姨们背首诗。梅朵呼大女儿,只呼单字“阳”,声音中充满慈爱,给人的感觉甜得能淌出蜜来。阳不肯,梅朵就引导她。
窗前什么呀?明月光。
疑是什么呀?地上霜。
举头什么呀?望明月。
低头什么呀?思故乡。
梅朵提前半句,阳接后半句,一首诗就这样被支解得支离破碎。
阳阳真聪明。一个同事说。
阳阳进步了。另一个接口。
阳阳背得真好。应该给阳阳发个奖……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和。为什么不呢?梅朵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其实他们想笑,但他们不能笑,那样对梅朵太残忍了。
阳已经十六岁了,但身高和智商都不及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她先天弱智。阳以前甚至不会说话,只会哇哇啦啦地叫。曾经有很多人劝梅朵把阳送到聋哑学校,梅朵不肯。女儿既不聋又不哑,如果送到那里,也许真毁了她。阳十岁时学会了说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会说话了。梅朵逢人便让阳说话给人听,梅朵高兴,梅朵开心,但听的人却想躲,阳的声音又不是悦耳的音乐,为什么缠着让人听?阳会说话对梅朵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对别人来说,不过是笑柄一桩。阳会说话了,说明阳已经接近正常儿童了,梅朵绞尽脑汁,托了关系,终于让阳和正常孩子坐在了一个班里,梅朵对阳的老师千恩万谢。但时间不长,老师发现自己心一软收了阳,真是决策上的失误,落个好人容易,但班里坐这样一个学生,简直就是把她放在油锅里煎。阳瘦弱、面色缺血,一副可怜相加一脸痴相,像一棵病怏怏发黄的秧苗。说她傻吧,却又执意不肯坐后排,非要坐前排,上课时总会不合时宜地大声发言,惹得教室笑声不断。小朋友们都不喜欢她,甚至有家长提出抗议,要求给孩子调班,说是让孩子和这样的傻子坐一个班,不傻也会熏傻。所幸那位老师极为隐忍,阳有幸上了一学期的学。
之后,梅朵总把阳带在身边,她上课时,阳就在办公室玩。梅朵一直在教她,期望她能与正常人缩小距离。昨晚好不容易教会了一首诗,今天又忘了。梅朵只是想让人们明白,阳也不是很傻,但有什么用呢?傻是事实,傻的程度与别人何干呢?聪明的梅朵忘记了有一个词叫做“欲盖弥彰”。
晚饭后,阳睡了,宇在自己的卧室写作业。梅朵再次拿出那封邀请函给丈夫看,强调指出:她是全省唯一被邀请的女士。
去吗?梅朵问。
去。振国说,振国说这话时一点儿也不含糊,梅朵高兴振国就高兴,梅朵想做的事,振国从来不反对。
可是要很多钱呢。梅朵说。
丈夫不说话了。梅朵也不说话了。把它当作一个梦吧。梅朵想,自己连省城也没去过,更别说出国了。 |